第32章 第 32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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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第 32 章
姜枝對眼前的情況發蒙。
“兄......兄長？”
君時竟然還有一個弟弟, 還是長相完全相同的雙生子？
他從來未曾和自己提及過。
姜枝正欲邁向君時的步伐下意識就停了下來，站在一人一蛇之間，長風獵獵, 君琰隨意束起的長發在風中散開, 烏墨發絲從姜枝視線前拂過。
風雪迷眼, 姜枝擡手遮擋，頭頂那柄玉傘像有意識般自動移到面前，擋住了迎面狂風大作, 也擋住了山坡另一端的君時。
視線最後一秒，姜枝遙遙望見君時那雙烏淩淩的墨瞳, 眼底漆黑一片，空曠如此間皚皚茫茫的雪地，什麽都沒有。
在姜枝聽到君琰的話疑惑地停住腳步後, 君時沒有再試圖開口叫住她。
只是遙遙地，安靜地望著她。
眼神覆雜。
姜枝看不懂, 只覺得隱隱似曾相識，很早很早以前, 也有這麽一雙眼睛, 總是孤零零地站在遠處註視她。但畫面在腦海一閃而過, 試圖細細回想，又想不起來分毫。
-
“雪太大了, 先進屋吧。”
最後，還是君時打破三人沈默, 率先扭身向吊腳樓方向而去。
避開了君琰近乎直白的逼問。
更是不敢直視姜枝的眼睛，像往常那樣為師之道, 耐心細致地為她解答一切困惑。
“嗤。”
身後一聲冷笑，姜枝看向君琰。
那張如玉溫潤的面孔此刻沒有笑意, 脊背挺直如修竹，眉眼狹窄細長，像一柄隨時出鞘的利劍，只為討回他該有的公道。
君琰定定望著君時的背影，扯了下唇角，“膽小鬼。”
從前如此，幾百年過去了，還是如此。
遇到問題只會逃避。
察覺到姜枝的視線，君琰緩和了面容，莞爾微笑著上前一步，去牽姜枝的手：“枝枝，我們走吧。”
少女的手臂卻擦著他的袖擺而過，錯開了他的手。
姜枝兔子似的蹦起來，往後連退了兩步，雙手齊齊背在身後，擠出一絲陌生又別扭的笑容：“啊、啊哈哈，我自己可以走的......師叔。”
君琰錯愕，整個人如遭雷擊。
怔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：“你叫我什麽？”
“您是師尊的弟弟，我理應稱呼您為......師、師叔？”
聲音越來越小，姜枝尷尬到頭皮發麻。
她剛才抱錯了人已經夠烏龍了，君時這個弟弟竟然也不提醒她，還故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。
而且這一切都被君時看到了。
想到君時剛才那個幾乎所有光都熄滅的眼神，知道他肯定心裏難過極了。
姜枝這段時日每日和君時相處，對他又悶又憋的性格有更深的了解。那條蛇看起來情緒穩定，實際上可容易吃醋不安，她稍微忽略他一會兒，就默默把自己盤在角落裏委屈沈默。
直到她把他從雪堆裏刨出來，抱在懷裏一點點回暖體溫，縱容他用蛇身一圈圈纏上來，君時才會稍微露出滿意的表情。
-
“你竟然，叫我師叔？”
姜枝腦子裏想一會兒該怎麽哄君時，對眼前君琰就顯得敷衍了許多。她幹笑：“是、是啊，師叔我們先進屋吧，別讓師尊等久了。”
“......”
眼前男人表情更加不可置信，仿佛她說了多麽傷人的話，眸底的光像一灘摔得粉碎的玉，眼尾幾乎沁出紅意，無聲控訴她的無情。
她說了什麽不得了的嗎？
她好像就是普通地替自家師尊迎了一下客人，這也挺正常吧......
幹嘛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。
姜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她不知道君時和他弟弟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，但這不是她這一個外人能管得了的。
她是來和君時談戀愛的。
又不是和他全家人一起談戀愛，更加不負責解決家庭糾紛。
這是額外的價錢。
姜枝客氣地對君琰笑了笑，不再管他到底進不進去，率先邁步追著君時的背影跑遠了去。
只留下君琰孤零零一人，站在原地。
漫天積雪飄落，在這浩渺遼闊的重霜峰之上，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君琰一人，被拋棄在原地。片刻之後風越來越大，厚厚的積雪堆落在肩頭，發梢，眉目也染了霜雪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天色暗了下來，白皚皚雪地裏佇立的“雪人”突然動了。
足下積雪頃刻間融化做水，自山坡之上向四周流散，露出白雪之下滿目瘡痍的荒蕪土地，寸草不生。
君琰緩步而上，也去往那風霜盡頭，唯一亮起燈光的吊腳樓。
-
姜枝拎著裙擺近乎飛奔，氣喘籲籲逃離只有她和君琰二人的場景，頭頂的那柄玉傘一直跟著她，遮擋風雪，直到她撩開吊腳樓一層的門簾，才停在她面前。
這是那個“師叔”的傘。
姜枝猶豫了一下，還是伸手將玉傘收了回來，進屋後擱放在門口靠墻處。
門上的珠簾在身後落下。
屋裏提前點燃了燈，暖黃的燭光映著木質吊腳樓的墻壁，是很溫柔的顏色。一旁壁爐裏無聲燃燒著靈炭，整個屋子暖融融的，驅散了外面積雪的寒意。
姜枝在門口跺了跺腳，很快身體就暖和了起來，才擡步踏入一層的正廳。
擡頭就看到君時坐在桌邊，燭光照亮他半張面容，一半在光裏，一半陷在黑暗。
姜枝楞了楞，下意識回頭想看向屋外雪地，被門簾上晃動的珠串擋住視線。
她不確定地開口：“師尊......？”
這倆兄弟長得實在太像，照鏡子都不過如此，她一個普通人光看外貌的話，乍一看真的區分不出來。
視線從君時身上的黑色錦袍劃過，她很少見他穿這個顏色的衣服，沈冷的色調襯得他整個人都顯得幾分冷峻，生人勿進的疏離。直到看到他腕上露出來的一截緞帶，是她親手系的蝴蝶結。
心臟這才終於落下，姜枝確認了眼前人，忍不住笑彎了眼睛：“是阿時。”
君時“嗯”了一聲，聽起來有種悶悶的感覺。
可藏在暗處的唇角卻悄悄翹了一下，滿意地把那一小截故意露出來的緞帶收回袖口中。
枝枝還是更喜歡他的。
-
姜枝沒註意到君時的小心機，她走到君時身邊坐下，眼睛亮亮地註視他：“你身體都全部恢覆了嗎？”
早上還不能化成人形，纏著她塗藥為食，現在看起來模樣和以前差不多，只不過臉色略顯蒼白。
強行化人，估計還是有幾分勉強。
姜枝關切地說：“不要逞強，不舒服地話就多休息。”
“那枝枝可以陪我休息嗎？”
姜枝楞了一下：“現在嗎？”
她不由自主扭頭看向身後，然而房間窗戶關閉嚴實，看不到室外堆雪的山坡，也看不到那個和君時有著一模一樣面容的男人。
剛才姜枝故意避開提及那人相關的話題，可如果像君時現在打算的，大咧咧直接把人家晾在屋外不搭理，是不是也不太好啊......
姜枝有點為難。
她從來沒有過兄弟姐妹，甚至連父母也是幼時便離開了身邊，她沒處理過這種血緣親屬該如何相處的問題。
但也不至於對此一無所知。
君時和他弟弟之間，顯然是有矛盾的。
有矛盾，就應該解決，一直憋著反而會造成不可化解的誤會。
但她一個外人......
姜枝尷尬癥又開始犯了。
她本來就不是什麽熱心的人，從來不愛湊那些麻煩事兒的熱鬧。可君時到底是她的攻略對象，她不能不管不問。只不過姜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管閑事。
說到底，是君家兩兄弟自己的私事。
-
少女糾結的表情都寫在臉上，君時知道她在想什麽。但他並沒有解釋，安靜地倒了一杯茶遞給她。
姜枝捧著茶杯，心思在想別的，大口喝進肚子裏。
瞬間皺成包子臉。
“好苦的茶......”
君時彎了下眼角：“是收藏了很多年的陳茶，確實會苦一些。枝枝不喜歡這個味道嗎？”
姜枝放下茶盞，果斷把杯子推遠，搖搖頭：“當然不喜歡，我這個人可吃不了苦。”
說著吐了下舌尖，到現在還是苦苦麻麻的。
姜枝重音強調：“一丁點兒苦都吃不了。”
她執念回家，也是因為她不想吃苦修煉，不想在這隨意就會丟失性命的修仙界，擔心受怕地生活，回家有億萬錢財花不完，當然要回去。
“那吃顆糖吧，是甜的。”
君時攤開手掌，一枚圓滾滾的飴糖落在掌心，姜枝拿起來熟練地剝開糖紙，放入口中，愉悅地瞇了瞇眼。
君時安靜看著少女鮮活的模樣，細細將她每一絲表情都印刻在心裏。
茶是君琰尋來給他的，糖是他下山去瀚海府買的。
茶是苦的，枝枝不喜歡。
糖是甜的，枝枝喜歡。
所以......
枝枝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君琰，稍微試著喜歡一下他？
-
但君琰到底是個活生生的人，姜枝和君時兩人誰都不提，不代表他就不存在了。
姜枝吃完糖，猶豫了一下：“阿時，你弟弟......？”
“他名君琰。”
君時給自己倒了一杯茶，舉止如行雲流水，不疾不徐將茶水飲盡。姜枝佩服他這麽難喝的茶都能喝完，連眉毛都不帶皺一下。
放下茶杯，君時擡眸直視姜枝，語氣平靜極了：“如枝枝所見，他是我雙生弟弟。”
“我搶了他的東西，一個很重要的存在，所以他生氣了。”
君時這般坦然簡練，姜枝反而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問下去。
總不能問他搶了什麽東西吧。
“啊，那......”
姜枝抓耳撓腮，幹巴巴擠出一句：“如果很重要的，那阿時要把東西還給他嗎？”
君時沒有直接回答，沈默了片刻，反問姜枝：“枝枝希望我還嗎？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救命，這關她什麽事！
正常人搶了別人的東西，去找警察來判啊，找她有什麽用。
但無論如何君時是她的攻略對象，親疏遠近之分，她總要站在他身邊的。
更何況......
-
姜枝擡眸望向君時，那雙烏墨般的眸子裏一片漆黑，明明桌案邊燃著足夠明亮的燭光，卻無法點亮他的眼底。
像窗外漫天飛雪一樣，煢煢孑立，離群索居於這荒蕪的重霜峰之上，看似是高高在上的慈清劍尊，可連山上的動物都不願親近他。
冰涼涼的，孤獨極了。
可不知什麽時候，君時的孤獨有了新的色彩，是姜枝每天嘰嘰喳喳陪著他身邊，是他縱著她為他系上的緞帶，打破了只有黑與白的乏味世界。
姜枝和君時對視，在他眼底，她清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。
滿滿的，只有她的模樣。
她如果笑，他就跟著她笑，她如果不高興，他也會心情低落。所有情緒都為姜枝一人牽動，只要她看他一眼，他就會高興很久。
她說什麽，他都會答應。
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，喜怒哀樂全牽系於另一人之身？
如果放在以前，姜枝是絕對不敢相信的。可看著眼前君時的模樣，冥冥之中姜枝有種直覺，如果她說要他將“那件東西”還回去，他就算難過悲傷，也是會聽她的話。
但是......
姜枝心底一處悄然軟了一下，她想到自己曾經孤零零的，沒有人陪伴，強撐著度過很多年。
莫名不想看到君時也這樣孤零零的，仿佛什麽都無法溫暖他，也不想看到他難過。
姜枝握住君時的手，手指伸入他的指縫，在君時略顯微訝的眸子裏，一點點填滿，十指相扣。
姜枝仰起頭，一字一句認真地說：“如果阿時不想還，那就不還吧。”
人心只能有一份。
姜枝心疼君時，決定站在他的身邊。
所以，只能對另一個人說抱歉了。
-
君時怔楞了很久，無法確認他方才聽到的，不是他夢裏的幻想，不是他卑劣地在夢裏以身替代君琰，才能得到的那份獨一無二的偏愛和優待。
哪怕這麽久以來，枝枝一直都在他的身邊，可君時還是有種夢裏不真切的恍惚感。
因此他千方百計阻撓這一世的君琰和她再次相逢，仗著兄長的名義，仗著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，甚至到了不擇手段的程度。
若不是君琰也想起了上一世的記憶，他本來已經快要成功了。
他能感受到枝枝對他的態度，就和上一世對待君琰一樣，一點點變得親昵，相愛。
可是，君琰為什麽偏偏也要想起來呢？
君時眸光沈了下來。
再次擡眸，君時溫和地彎了下唇角，反手握緊姜枝的手，嚴絲合縫貼合著掌心。
“謝謝枝枝。”
語氣太認真，姜枝反倒有點別扭：“沒關系啦，我又沒做什麽......”
君時鄭重：“不，枝枝這次願意站在我身邊，是我最大的幸事。”
“這次”......？
姜枝疑惑，什麽叫這次？
-
君時也覺察到他說錯話，手指緊了緊，不動聲色轉移話題，“說起來，你和君琰也是見過的。”
姜枝果然被新話題吸引：“啊，什麽時候？”
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。
等、等一下！
她不會又什麽時候把君琰當做君時，弄混了倆兄弟吧？
姜枝拼命在腦海裏扒拉之前的記憶，生怕哪次又抱錯了人，撒錯了嬌。這對於她這種不擅長海王多線操作的人來說，是真的會尷尬到頭皮發麻的。
君時笑了笑：“還記得靈雎峰的流火嗎？”
“當然記得，突然提到他做什麽......”姜枝還在用力回憶，隨口應了一聲，忽然呆了呆，仰頭看君時：“你不會想說——”
君時莞爾，笑得溫柔坦蕩，如春風君子，在燭光裏搖曳生姿：“是的，枝枝真聰明。”
他緩聲道出事實：“流火就是君琰。”
至於心裏是否坦蕩，還是懷揣著陰暗不可見人的卑劣，只有君時自己知曉。
姜枝：“啊？”
這倆兄弟在玩什麽套馬甲的操作？
-
“阿琰好奇心重，有次他來尋我練劍，恰好知曉你是我的徒弟，便想著找機會來看看你。”
姜枝想到君琰剛才看自己的眼神，有些別扭地偏了下頭，沒有和君時提起君琰那險些微紅的眼眶，只是不太自然地說：“我有什麽好看的......”
“枝枝是我這麽多年來唯一親近的人，阿琰會好奇，也是正常的。”
君時聲音溫和含笑，像是無奈自家弟弟幼稚的舉動：“只是我也沒想到他會扮作流火的身份，到靈雎峰去找你。”
說到流火......
姜枝忽然想起自己儲物袋裏還有一根阿鸞的尾翎，是流火特意給她的，讓她想他......啊不是，讓白鶴思念阿鸞的時候，就把尾翎拿出來交給白鶴，他就會帶阿鸞悄悄過來。
那時候姜枝還不知道流火就是君琰，兩人偷偷交朋友，刻意避開君時。
現在真相大白了，怎麽想都有種別扭。
尤其是在君時面前，姜枝莫名心虛了一下。
她下意識縮了一下手指，君時緊跟著握住她，不肯和她分開。
君時：“上次在秘境裏，你和流火關系很好吧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
心裏更虛了。
明明和流火是正常的交朋友，可這個話從君時口中說出來，再加上一聯想到流火是君琰，總感覺像是背著君時在偷.情。
姜枝幹笑：“啊哈哈，還、還好吧。”
怪不得剛才叫君琰“師叔”，他表情那麽奇怪。
姜枝自以為邏輯通順，不好意思地小聲吐槽：“流火瞞著我就算了，他本來就惡趣味。阿時你怎麽也瞞著我，上次明明在溫泉遇到過，還一言半語都不跟我透露。害得我還把他的輩分叫錯了，哼。”
君時從善如流：“弟弟頑劣，也是我沒有考慮周到。”
他歉然的表情足夠謙和，姜枝怎麽也不會想到，他這樣謙謙君子的表皮下，全然在信口雌黃，厚顏無恥地抹黑君琰。
君時笑著，眼底卻一片漠然。
與其讓君琰和姜枝再一次“天作之合”，“緣分命中註定”，“一見鐘情”。不如他來揭露這些真相，把那些所謂的“巧遇”，都扭曲成有意為之。
更何況，某種意義上，君時本來就沒有說謊。
-
在知道君琰是流火之後，身份從好友突然變成師叔徒，未來還有可能變成他嫂子。
好覆雜，好錯亂......
這麽一想，姜枝更加不想摻和到兄弟二人之間了。於是幹巴巴找了個借口上樓休息，打算把一樓的空間留給君時和君琰。
“阿時，有什麽話你要好好和流火......啊不是，和君琰說，親兄弟哪有什麽隔夜仇呢？”
姜枝想法很天真。
她沒有體會過血脈親緣，看到君時和君琰雙生子，比其他普通兄弟本就該更加親密一些，從心底還是不希望他們倆徹底決裂的。
不過還是要表明態度，握了握拳頭認真點頭：“阿時放心，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。”
君時眉眼彎彎，半開玩笑地說：“不論誰對誰錯嗎？”
姜枝“啊”了一聲，有點呆。
君時笑容不變，細致觀察姜枝的每一絲表情，嘴上語氣絲毫不顯露，輕松地說：“萬一是我做錯了呢，枝枝也會站在我這邊嗎？”
姜枝幹巴巴笑了一聲，心想：你老人家都搶了弟弟的東西，本來就是你做錯了。
但親疏有別，她也不會盲目自信，越俎代庖在兩兄弟之間做審判，索性一股腦地支持君時。
姜枝肯定地說：“不管發生什麽，我都會站在你身邊！”
“好。”
君時牽著姜枝，親手將她送回三樓，在門邊目送她進屋。姜枝正要關門，一只手攔在門縫，她擡頭：“阿時？”
君時安靜看她片刻，就在姜枝不明所以，打算開口詢問前。
一道身影俯下身，霜雪的氣息融化在燭光裏，在少女眉心輕輕一碰。
“晚安，枝枝。”
願你夢中有我。
-
“......”
“......”
房間門關上，樓下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打擾到三樓的好夢。
可是耳邊始終有嘈雜的聲音，“怦怦、怦怦”，急促如鼓點的節奏韻律，吵得人口幹舌燥。
姜枝背靠在門上，目光呆呆望著前方，腦子裏時而空白一片，時而擠滿了亂七八糟的噪聲。實在是被吵得不耐煩，她擡手在半空亂揮了一下。
“吵、吵死了......！”
被自己嚇了一跳，下意識捂住嘴。
嗓音軟得幾乎能掐出水，這是她發出來的聲音嗎？
意識逐漸回神，耳邊“怦怦”逐漸減弱。
哦，原來是她的心跳。
手指遲疑著，擡起，輕輕碰了碰眉心的位置。
剛才，君時他......
姜枝抿了下唇，眉心似乎還殘留著那一抹冰涼涼，又極致柔軟溫和的氣息。
一觸即離。
她猛地心跳漏了一拍，耳根又燙起來。她捂住耳朵，蹲下抱頭。
“別、別跳了啊！又不是親嘴，就碰了一下額頭而已，姜枝你有點出息好不好！”
“......”
房間裏無人回應。
半晌，姜枝慢吞吞擡頭，鼓著腮幫自言自語：“姜枝，你真沒出息。”
-
【滴——】
系統開機，“嗨，吱吱好久不見，要查詢任務進度嗎？”
姜枝盤膝坐在床頭，悶聲悶氣“嗯”了一句。
手指下意識捏著布娃娃，揉圓捏扁，時不時擡手又碰一下額頭，心裏顯然各種糾結。可這些小動作，姜枝自己都沒察覺。
系統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，更加不會發現。
它熱情播報：“恭喜吱吱，任務進度到達90%了！只剩下最後10%，你就可以回家了！”
“......嗯。”
系統預料的欣喜並沒有出現，它這才留心觀察自家宿主，遲疑片刻：“吱吱，你不高興嗎？”
“高興。”
姜枝下意識回答。
她現在心跳這麽快，當然不可能不高興。
系統卻誤認為她是即將回家而高興，松了口氣，“再接再厲，吱吱一定可以的！”
系統的加油鼓勵聲無人回應，它困惑地眨巴了一下鳥眼，飛到半空姜枝面前，“吱吱？”
和眼前的小豆豆眼對視。
姜枝莫名想到另一雙漆黑如墨的豆豆眼。
唇畔笑意不自覺彎起，突然意識到她在做什麽，猛地從床頭站起來，把沒有準備的系統整個掀翻撞飛，咕嚕嚕滾到桌子底下。
姜枝的註意力這才徹底收回來。
她大驚失色，連忙將系統撈起來，左右拍了拍：“你沒事兒吧，沒摔壞吧？”
系統：“沒事......”
但它覺得，自家宿主好像有事。
-
姜枝把君琰和君時是雙生子的事情同系統說了，她腦子裏在想別的事情，說的時候並沒有太仔細，反倒系統有幾分若有所思。
“你是說，君琰和流火是一個人？”
“嗯，你是不是也覺得很離譜，不知道阿時的弟弟在想什麽......”
姜枝尷尬極了，只有在系統面前才敢說真話：“當時我以為流火是君時，還好幾次試著撩他。”
完蛋。
那家夥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君時！
君時那麽愛吃醋，心思敏感又喜歡多想，要是知道這件事，肯定會委屈巴巴用幽怨眼神看她的。
想到平日聖潔高冷的仙尊，這段時間變成蛇體之後本性暴露，時不時又幽幽說什麽“枝枝又不理我”之類撒嬌的話，姜枝唇角忍不住地想笑。
笑著笑著，心裏更加緊張。
樓下兩兄弟在聊什麽，這麽久了一點兒動靜也沒有。
早知道她不為了偷懶避開事端，提前找借口上來睡覺了。
流火應該不會亂說吧......
姜枝火急火燎，在房間裏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轉悠，恨不得就這樣下樓站在兩兄弟面前，聽他們吵架。
“吱吱，吱吱......姜枝！”
“我在！”
姜枝一個激靈，終於聽到系統說話，它古怪地瞅了姜枝幾眼：“你今天怎麽回事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”
姜枝下意識掩飾，手指摸了下額頭：“沒、沒什麽啊......”
她才不好意思和系統這個鐵坨坨說，她長這麽大，初吻被攻略對象拿走了。
但是系統卻不知怎麽回事，突然開了竅，大聲尖叫：
“姜枝，你不會喜歡上攻略對象了吧！？？”
姜枝：“！”
-
被外人視角點破，雜亂的少女心思突然就清醒過來，那些心臟亂跳的情緒，也一下子找到了由頭。
姜枝楞了很久，沒有急著矢口否認，而是仔細想了想。
才認真搖了下頭：“談不上喜歡，但是初吻這種東西......畢竟是第一次。”
姜枝抿了下唇角：“我從小沒見過什麽真摯的感情，沒有親人，沒有朋友。身邊人來來往往，無非為名為利，為了我創作出更多畫作，為了我能夠為他們賺取更多的錢財。”
“從來沒有想過，會有一個人毫無保留的，眼裏心裏只有我。”
姜枝沒有提及君時的名字，但言下之意說的就是他。
“很奇怪是不是？”
姜枝捏了捏布娃娃的肚子，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，眉眼彎彎，繼續說：“冥冥之中，我總覺得他不該這麽孤獨。”
思路一點點理順，姜枝頭腦清晰起來。
“說到底，雖然這樣有點不自量力，但是確實是我現在的想法......”
姜枝輕笑一聲：“我有點可憐他。”
所以，總會忍不住想要對君時好，想要讓他不那麽孤獨，想要讓他稍微有一點安全感。
“......”
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，冷不丁的，系統冷冰冰地煞風景：“吱吱，你之前說過一句話。”
“心疼男人，是要倒黴一輩子的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閉嘴！”
她好不容易煽情一次，全被系統破壞掉了！
-
比起樓上系統小學雞和姜枝幼稚地吵架，樓下兩兄弟並沒姜枝想的那樣，驚天動地打起來。
反倒是格外地安靜，君時還饒有興趣給二人都斟了一杯茶，茶湯清亮，香氣微微發澀。
雙子兩人坐在桌子兩側，君琰忍不住問：“枝枝呢？”
今日的重逢就像一場夢，他還沒有好好看看她，現在就被君時藏了起來。
君時嗤笑一聲，把先前的諷刺還給對方：“你覺得，我們現在這些話，可以說給枝枝聽嗎？”
君琰默然。
確實，任誰也不會想到，為了留下姜枝，他們做了什麽。
君琰不再提姜枝的事情，他擡眸環顧四周，這是他恢覆記憶之後，第一次來到重霜峰。
先前什麽都不知道，只顧著來找兄長打架，只是好奇兄長一條蛇為什麽不住山洞，反而喜歡這種吊腳樓。現在看著如今房間裏的布局擺設，一磚一瓦，和幼年記憶裏的荒山別無二致。
君琰沈默片刻，終於看向君時。
“這些年，你一直都記得嗎？”
君時也沒否認，淡淡地飲下苦茶：“總要有人記得的。”
五百年。
守著一個他可能永遠也等不到的夢。
甚至從來未曾擁有過，只是遠遠地望著他的夢和另一人相擁。就連君琰也覺得，這對君時來說太殘忍了。
他本就同兄長關系親近，就算一時之間再生氣憤怒，永遠不會真的恨他。
君琰動了動嘴，最終什麽也沒說。
雙子又一陣沈默。
-
半晌，君琰又問：“踏碎虛空的代價，是你現在這身傷嗎？”
君時淡淡應了一聲，“沒什麽大礙，這些年你幫我尋來的珍寶仙草數不勝數，傷勢也好了大半。”
君琰：“那就好。”
好在他和兄長血脈相連，本能會為對方著想。
君琰一直不知道君時是從何處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勢，幾百年都未曾修覆，直到想起上一世最後的場景，又看到如今俏生生立在二人面前的姜枝。
踏碎虛空，並不是簡單地扭轉時間，讓一切重新再來。
而是在一條條錯亂的時間長河，尋找熟悉的氣息。
每一個靈魂的氣息都是獨一無二的，當年最後姜枝靈魂離體，在他們世界再也無處尋找，君時知曉後便徹底發瘋，閉關修煉，直至踏碎虛空。
他晚了這麽多年，在魘獸指引下尋到兄長這處。先前氣勢洶洶來找兄長理論的那股氣，突然就散了一半。
他做的，遠遠沒有兄長多。
曾經以勝利者的身份，帶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炫耀，以為自己真的能將枝枝和兄長分享，就像是二人分享每一件事物。
殊不知是他清楚地知曉，枝枝永遠不會對兄長感興趣，才如此有恃無恐地做出所謂“慷慨”舉動。
這種卑劣。
和兄長本就同出一轍。
君琰的愧疚一下子達到最深。
“很疼吧......”
一直以他是弟弟卻總照顧哥哥而沾沾自喜，可實際上君時才是付出更多的，只是他一向寡言沈默，很多事情自己承受。
君時放下茶盞，“噠”的一聲脆響，在靜謐的夜色格外明顯。
他烏淩淩地擡眸，情緒絲毫沒有因為弟弟如今的覆雜愧疚心態而影響，毫不掩飾地承認：“是的，我很痛。”
“君琰，我痛了這麽多年，等待這麽多年。不是你恢覆記憶了，你愧疚自責了，就可以輕而易舉把我現在擁有的一切，再次奪走。”
君琰怔楞，擡頭望向君時。
君時目色冷然，完全沒有弟弟眸中那些無用的多愁善感，撕裂了他幼稚的妄想。
君時一字一句，認真地說：“當然，你也奪不走。”
-
兄弟二人再次沈默。
可和方才還殘留的淺薄的血脈親情相比，如今再次冰火不容，兩相對立。
在君時冷眼相望中，君琰也逐漸收起面上溫和，墨黑的眸子瞳仁驟縮，只剩下中心一點光亮，如熊熊烈火恣意燃燒。
“一定要如此嗎？”
君琰最後一次不死心地問。
君時眸光也變回蛇瞳，冷漠如萬年霜雪，鋒利針尖直勾勾盯著弟弟，毫不退讓。
“我不會放手。”
如今君時鋒芒畢露，完全沒有在姜枝面前故意撒嬌示弱，一副她不抱抱就站不起身的粘人勁兒。
如果姜枝看到的是這般模樣的君時，絕對不會再有什麽“我心疼他”，“他好可憐”的幼稚想法。
但五百年的等待不是作偽，就算是一塊冷硬愚笨的鋼鐵，也該打磨成七竅玲瓏的心了。
他知道枝枝會為什麽而心軟，那他就扮作她喜歡的模樣。
成為她舍不得拋棄的軟肋。
-
君琰張口猶豫，似乎還想說什麽，君時已經不耐煩聽了。
他從來對弟弟那番“三人一同生活”的理論嗤之以鼻，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他毫不客氣下了最後通牒：“枝枝是我的，也只能是我君時一人的。如果你要同我爭搶，那麽從今天開始，君琰，我們不再是兄弟。”
君琰聽完沒生氣，也沒回答。
只是避開視線。
君琰低頭，看了眼桌上茶杯，端起一盞一飲而盡。苦澀的氣味直沖頭頂，手指把玩著玲瓏茶盞，半晌突然說：“枝枝不喜歡喝陳茶，因為太苦了。”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
君時不耐煩的情緒已經到了頂端，話已至此幾乎撕破臉，他不想和君琰在這裏浪費時間。
可君琰像是沒有發現他送客的情緒，又倒了一杯茶，自斟自飲。
“枝枝不喜歡練劍，也是因為太苦了。”
這句話戳到君時的痛處，他臉色更冷：“我知道。”
當年就因為那一箭，嚇得姜枝畏懼他的靠近。他懊悔多年，如今重來一次，絲毫不在姜枝面前提及修煉之事。
反正大道修行不只有劍修一條道路，女孩子怕苦一點，沒什麽大不了。長生之路，他自有辦法。
在君時打算拔劍驅逐君琰前，君琰終於緩緩放下茶杯，坐姿也變得端正筆直起來。
這次，他直勾勾望向君時，一字一頓：“枝枝也不喜歡我。”
“......什麽？”
君時錯愕。
如今枝枝還沒有恢覆記憶，君琰說的自然是當年的事。
君琰莞爾一笑，唇畔苦澀比陳茶更濃郁。
他早就預料到君時的驚訝，甚至還有餘力開玩笑自嘲。
“原來兄長也有不知道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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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對眼前的情況發蒙。
“兄......兄長？”
君時竟然還有一個弟弟, 還是長相完全相同的雙生子？
他從來未曾和自己提及過。
姜枝正欲邁向君時的步伐下意識就停了下來，站在一人一蛇之間，長風獵獵, 君琰隨意束起的長發在風中散開, 烏墨發絲從姜枝視線前拂過。
風雪迷眼, 姜枝擡手遮擋，頭頂那柄玉傘像有意識般自動移到面前，擋住了迎面狂風大作, 也擋住了山坡另一端的君時。
視線最後一秒，姜枝遙遙望見君時那雙烏淩淩的墨瞳, 眼底漆黑一片，空曠如此間皚皚茫茫的雪地，什麽都沒有。
在姜枝聽到君琰的話疑惑地停住腳步後, 君時沒有再試圖開口叫住她。
只是遙遙地，安靜地望著她。
眼神覆雜。
姜枝看不懂, 只覺得隱隱似曾相識，很早很早以前, 也有這麽一雙眼睛, 總是孤零零地站在遠處註視她。但畫面在腦海一閃而過, 試圖細細回想，又想不起來分毫。
-
“雪太大了, 先進屋吧。”
最後，還是君時打破三人沈默, 率先扭身向吊腳樓方向而去。
避開了君琰近乎直白的逼問。
更是不敢直視姜枝的眼睛，像往常那樣為師之道, 耐心細致地為她解答一切困惑。
“嗤。”
身後一聲冷笑，姜枝看向君琰。
那張如玉溫潤的面孔此刻沒有笑意, 脊背挺直如修竹，眉眼狹窄細長，像一柄隨時出鞘的利劍，只為討回他該有的公道。
君琰定定望著君時的背影，扯了下唇角，“膽小鬼。”
從前如此，幾百年過去了，還是如此。
遇到問題只會逃避。
察覺到姜枝的視線，君琰緩和了面容，莞爾微笑著上前一步，去牽姜枝的手：“枝枝，我們走吧。”
少女的手臂卻擦著他的袖擺而過，錯開了他的手。
姜枝兔子似的蹦起來，往後連退了兩步，雙手齊齊背在身後，擠出一絲陌生又別扭的笑容：“啊、啊哈哈，我自己可以走的......師叔。”
君琰錯愕，整個人如遭雷擊。
怔怔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：“你叫我什麽？”
“您是師尊的弟弟，我理應稱呼您為......師、師叔？”
聲音越來越小，姜枝尷尬到頭皮發麻。
她剛才抱錯了人已經夠烏龍了，君時這個弟弟竟然也不提醒她，還故意說些模棱兩可的話。
而且這一切都被君時看到了。
想到君時剛才那個幾乎所有光都熄滅的眼神，知道他肯定心裏難過極了。
姜枝這段時日每日和君時相處，對他又悶又憋的性格有更深的了解。那條蛇看起來情緒穩定，實際上可容易吃醋不安，她稍微忽略他一會兒，就默默把自己盤在角落裏委屈沈默。
直到她把他從雪堆裏刨出來，抱在懷裏一點點回暖體溫，縱容他用蛇身一圈圈纏上來，君時才會稍微露出滿意的表情。
-
“你竟然，叫我師叔？”
姜枝腦子裏想一會兒該怎麽哄君時，對眼前君琰就顯得敷衍了許多。她幹笑：“是、是啊，師叔我們先進屋吧，別讓師尊等久了。”
“......”
眼前男人表情更加不可置信，仿佛她說了多麽傷人的話，眸底的光像一灘摔得粉碎的玉，眼尾幾乎沁出紅意，無聲控訴她的無情。
她說了什麽不得了的嗎？
她好像就是普通地替自家師尊迎了一下客人，這也挺正常吧......
幹嘛一副和她很熟的樣子。
姜枝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她不知道君時和他弟弟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，但這不是她這一個外人能管得了的。
她是來和君時談戀愛的。
又不是和他全家人一起談戀愛，更加不負責解決家庭糾紛。
這是額外的價錢。
姜枝客氣地對君琰笑了笑，不再管他到底進不進去，率先邁步追著君時的背影跑遠了去。
只留下君琰孤零零一人，站在原地。
漫天積雪飄落，在這浩渺遼闊的重霜峰之上，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君琰一人，被拋棄在原地。片刻之後風越來越大，厚厚的積雪堆落在肩頭，發梢，眉目也染了霜雪。
不知過了多久，天色暗了下來，白皚皚雪地裏佇立的“雪人”突然動了。
足下積雪頃刻間融化做水，自山坡之上向四周流散，露出白雪之下滿目瘡痍的荒蕪土地，寸草不生。
君琰緩步而上，也去往那風霜盡頭，唯一亮起燈光的吊腳樓。
-
姜枝拎著裙擺近乎飛奔，氣喘籲籲逃離只有她和君琰二人的場景，頭頂的那柄玉傘一直跟著她，遮擋風雪，直到她撩開吊腳樓一層的門簾，才停在她面前。
這是那個“師叔”的傘。
姜枝猶豫了一下，還是伸手將玉傘收了回來，進屋後擱放在門口靠墻處。
門上的珠簾在身後落下。
屋裏提前點燃了燈，暖黃的燭光映著木質吊腳樓的墻壁，是很溫柔的顏色。一旁壁爐裏無聲燃燒著靈炭，整個屋子暖融融的，驅散了外面積雪的寒意。
姜枝在門口跺了跺腳，很快身體就暖和了起來，才擡步踏入一層的正廳。
擡頭就看到君時坐在桌邊，燭光照亮他半張面容，一半在光裏，一半陷在黑暗。
姜枝楞了楞，下意識回頭想看向屋外雪地，被門簾上晃動的珠串擋住視線。
她不確定地開口：“師尊......？”
這倆兄弟長得實在太像，照鏡子都不過如此，她一個普通人光看外貌的話，乍一看真的區分不出來。
視線從君時身上的黑色錦袍劃過，她很少見他穿這個顏色的衣服，沈冷的色調襯得他整個人都顯得幾分冷峻，生人勿進的疏離。直到看到他腕上露出來的一截緞帶，是她親手系的蝴蝶結。
心臟這才終於落下，姜枝確認了眼前人，忍不住笑彎了眼睛：“是阿時。”
君時“嗯”了一聲，聽起來有種悶悶的感覺。
可藏在暗處的唇角卻悄悄翹了一下，滿意地把那一小截故意露出來的緞帶收回袖口中。
枝枝還是更喜歡他的。
-
姜枝沒註意到君時的小心機，她走到君時身邊坐下，眼睛亮亮地註視他：“你身體都全部恢覆了嗎？”
早上還不能化成人形，纏著她塗藥為食，現在看起來模樣和以前差不多，只不過臉色略顯蒼白。
強行化人，估計還是有幾分勉強。
姜枝關切地說：“不要逞強，不舒服地話就多休息。”
“那枝枝可以陪我休息嗎？”
姜枝楞了一下：“現在嗎？”
她不由自主扭頭看向身後，然而房間窗戶關閉嚴實，看不到室外堆雪的山坡，也看不到那個和君時有著一模一樣面容的男人。
剛才姜枝故意避開提及那人相關的話題，可如果像君時現在打算的，大咧咧直接把人家晾在屋外不搭理，是不是也不太好啊......
姜枝有點為難。
她從來沒有過兄弟姐妹，甚至連父母也是幼時便離開了身邊，她沒處理過這種血緣親屬該如何相處的問題。
但也不至於對此一無所知。
君時和他弟弟之間，顯然是有矛盾的。
有矛盾，就應該解決，一直憋著反而會造成不可化解的誤會。
但她一個外人......
姜枝尷尬癥又開始犯了。
她本來就不是什麽熱心的人，從來不愛湊那些麻煩事兒的熱鬧。可君時到底是她的攻略對象，她不能不管不問。只不過姜枝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多管閑事。
說到底，是君家兩兄弟自己的私事。
-
少女糾結的表情都寫在臉上，君時知道她在想什麽。但他並沒有解釋，安靜地倒了一杯茶遞給她。
姜枝捧著茶杯，心思在想別的，大口喝進肚子裏。
瞬間皺成包子臉。
“好苦的茶......”
君時彎了下眼角：“是收藏了很多年的陳茶，確實會苦一些。枝枝不喜歡這個味道嗎？”
姜枝放下茶盞，果斷把杯子推遠，搖搖頭：“當然不喜歡，我這個人可吃不了苦。”
說著吐了下舌尖，到現在還是苦苦麻麻的。
姜枝重音強調：“一丁點兒苦都吃不了。”
她執念回家，也是因為她不想吃苦修煉，不想在這隨意就會丟失性命的修仙界，擔心受怕地生活，回家有億萬錢財花不完，當然要回去。
“那吃顆糖吧，是甜的。”
君時攤開手掌，一枚圓滾滾的飴糖落在掌心，姜枝拿起來熟練地剝開糖紙，放入口中，愉悅地瞇了瞇眼。
君時安靜看著少女鮮活的模樣，細細將她每一絲表情都印刻在心裏。
茶是君琰尋來給他的，糖是他下山去瀚海府買的。
茶是苦的，枝枝不喜歡。
糖是甜的，枝枝喜歡。
所以......
枝枝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君琰，稍微試著喜歡一下他？
-
但君琰到底是個活生生的人，姜枝和君時兩人誰都不提，不代表他就不存在了。
姜枝吃完糖，猶豫了一下：“阿時，你弟弟......？”
“他名君琰。”
君時給自己倒了一杯茶，舉止如行雲流水，不疾不徐將茶水飲盡。姜枝佩服他這麽難喝的茶都能喝完，連眉毛都不帶皺一下。
放下茶杯，君時擡眸直視姜枝，語氣平靜極了：“如枝枝所見，他是我雙生弟弟。”
“我搶了他的東西，一個很重要的存在，所以他生氣了。”
君時這般坦然簡練，姜枝反而不知道該怎麽繼續問下去。
總不能問他搶了什麽東西吧。
“啊，那......”
姜枝抓耳撓腮，幹巴巴擠出一句：“如果很重要的，那阿時要把東西還給他嗎？”
君時沒有直接回答，沈默了片刻，反問姜枝：“枝枝希望我還嗎？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救命，這關她什麽事！
正常人搶了別人的東西，去找警察來判啊，找她有什麽用。
但無論如何君時是她的攻略對象，親疏遠近之分，她總要站在他身邊的。
更何況......
-
姜枝擡眸望向君時，那雙烏墨般的眸子裏一片漆黑，明明桌案邊燃著足夠明亮的燭光，卻無法點亮他的眼底。
像窗外漫天飛雪一樣，煢煢孑立，離群索居於這荒蕪的重霜峰之上，看似是高高在上的慈清劍尊，可連山上的動物都不願親近他。
冰涼涼的，孤獨極了。
可不知什麽時候，君時的孤獨有了新的色彩，是姜枝每天嘰嘰喳喳陪著他身邊，是他縱著她為他系上的緞帶，打破了只有黑與白的乏味世界。
姜枝和君時對視，在他眼底，她清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。
滿滿的，只有她的模樣。
她如果笑，他就跟著她笑，她如果不高興，他也會心情低落。所有情緒都為姜枝一人牽動，只要她看他一眼，他就會高興很久。
她說什麽，他都會答應。
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，喜怒哀樂全牽系於另一人之身？
如果放在以前，姜枝是絕對不敢相信的。可看著眼前君時的模樣，冥冥之中姜枝有種直覺，如果她說要他將“那件東西”還回去，他就算難過悲傷，也是會聽她的話。
但是......
姜枝心底一處悄然軟了一下，她想到自己曾經孤零零的，沒有人陪伴，強撐著度過很多年。
莫名不想看到君時也這樣孤零零的，仿佛什麽都無法溫暖他，也不想看到他難過。
姜枝握住君時的手，手指伸入他的指縫，在君時略顯微訝的眸子裏，一點點填滿，十指相扣。
姜枝仰起頭，一字一句認真地說：“如果阿時不想還，那就不還吧。”
人心只能有一份。
姜枝心疼君時，決定站在他的身邊。
所以，只能對另一個人說抱歉了。
-
君時怔楞了很久，無法確認他方才聽到的，不是他夢裏的幻想，不是他卑劣地在夢裏以身替代君琰，才能得到的那份獨一無二的偏愛和優待。
哪怕這麽久以來，枝枝一直都在他的身邊，可君時還是有種夢裏不真切的恍惚感。
因此他千方百計阻撓這一世的君琰和她再次相逢，仗著兄長的名義，仗著各種冠冕堂皇的借口，甚至到了不擇手段的程度。
若不是君琰也想起了上一世的記憶，他本來已經快要成功了。
他能感受到枝枝對他的態度，就和上一世對待君琰一樣，一點點變得親昵，相愛。
可是，君琰為什麽偏偏也要想起來呢？
君時眸光沈了下來。
再次擡眸，君時溫和地彎了下唇角，反手握緊姜枝的手，嚴絲合縫貼合著掌心。
“謝謝枝枝。”
語氣太認真，姜枝反倒有點別扭：“沒關系啦，我又沒做什麽......”
君時鄭重：“不，枝枝這次願意站在我身邊，是我最大的幸事。”
“這次”......？
姜枝疑惑，什麽叫這次？
-
君時也覺察到他說錯話，手指緊了緊，不動聲色轉移話題，“說起來，你和君琰也是見過的。”
姜枝果然被新話題吸引：“啊，什麽時候？”
她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。
等、等一下！
她不會又什麽時候把君琰當做君時，弄混了倆兄弟吧？
姜枝拼命在腦海裏扒拉之前的記憶，生怕哪次又抱錯了人，撒錯了嬌。這對於她這種不擅長海王多線操作的人來說，是真的會尷尬到頭皮發麻的。
君時笑了笑：“還記得靈雎峰的流火嗎？”
“當然記得，突然提到他做什麽......”姜枝還在用力回憶，隨口應了一聲，忽然呆了呆，仰頭看君時：“你不會想說——”
君時莞爾，笑得溫柔坦蕩，如春風君子，在燭光裏搖曳生姿：“是的，枝枝真聰明。”
他緩聲道出事實：“流火就是君琰。”
至於心裏是否坦蕩，還是懷揣著陰暗不可見人的卑劣，只有君時自己知曉。
姜枝：“啊？”
這倆兄弟在玩什麽套馬甲的操作？
-
“阿琰好奇心重，有次他來尋我練劍，恰好知曉你是我的徒弟，便想著找機會來看看你。”
姜枝想到君琰剛才看自己的眼神，有些別扭地偏了下頭，沒有和君時提起君琰那險些微紅的眼眶，只是不太自然地說：“我有什麽好看的......”
“枝枝是我這麽多年來唯一親近的人，阿琰會好奇，也是正常的。”
君時聲音溫和含笑，像是無奈自家弟弟幼稚的舉動：“只是我也沒想到他會扮作流火的身份，到靈雎峰去找你。”
說到流火......
姜枝忽然想起自己儲物袋裏還有一根阿鸞的尾翎，是流火特意給她的，讓她想他......啊不是，讓白鶴思念阿鸞的時候，就把尾翎拿出來交給白鶴，他就會帶阿鸞悄悄過來。
那時候姜枝還不知道流火就是君琰，兩人偷偷交朋友，刻意避開君時。
現在真相大白了，怎麽想都有種別扭。
尤其是在君時面前，姜枝莫名心虛了一下。
她下意識縮了一下手指，君時緊跟著握住她，不肯和她分開。
君時：“上次在秘境裏，你和流火關系很好吧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”
心裏更虛了。
明明和流火是正常的交朋友，可這個話從君時口中說出來，再加上一聯想到流火是君琰，總感覺像是背著君時在偷.情。
姜枝幹笑：“啊哈哈，還、還好吧。”
怪不得剛才叫君琰“師叔”，他表情那麽奇怪。
姜枝自以為邏輯通順，不好意思地小聲吐槽：“流火瞞著我就算了，他本來就惡趣味。阿時你怎麽也瞞著我，上次明明在溫泉遇到過，還一言半語都不跟我透露。害得我還把他的輩分叫錯了，哼。”
君時從善如流：“弟弟頑劣，也是我沒有考慮周到。”
他歉然的表情足夠謙和，姜枝怎麽也不會想到，他這樣謙謙君子的表皮下，全然在信口雌黃，厚顏無恥地抹黑君琰。
君時笑著，眼底卻一片漠然。
與其讓君琰和姜枝再一次“天作之合”，“緣分命中註定”，“一見鐘情”。不如他來揭露這些真相，把那些所謂的“巧遇”，都扭曲成有意為之。
更何況，某種意義上，君時本來就沒有說謊。
-
在知道君琰是流火之後，身份從好友突然變成師叔徒，未來還有可能變成他嫂子。
好覆雜，好錯亂......
這麽一想，姜枝更加不想摻和到兄弟二人之間了。於是幹巴巴找了個借口上樓休息，打算把一樓的空間留給君時和君琰。
“阿時，有什麽話你要好好和流火......啊不是，和君琰說，親兄弟哪有什麽隔夜仇呢？”
姜枝想法很天真。
她沒有體會過血脈親緣，看到君時和君琰雙生子，比其他普通兄弟本就該更加親密一些，從心底還是不希望他們倆徹底決裂的。
不過還是要表明態度，握了握拳頭認真點頭：“阿時放心，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。”
君時眉眼彎彎，半開玩笑地說：“不論誰對誰錯嗎？”
姜枝“啊”了一聲，有點呆。
君時笑容不變，細致觀察姜枝的每一絲表情，嘴上語氣絲毫不顯露，輕松地說：“萬一是我做錯了呢，枝枝也會站在我這邊嗎？”
姜枝幹巴巴笑了一聲，心想：你老人家都搶了弟弟的東西，本來就是你做錯了。
但親疏有別，她也不會盲目自信，越俎代庖在兩兄弟之間做審判，索性一股腦地支持君時。
姜枝肯定地說：“不管發生什麽，我都會站在你身邊！”
“好。”
君時牽著姜枝，親手將她送回三樓，在門邊目送她進屋。姜枝正要關門，一只手攔在門縫，她擡頭：“阿時？”
君時安靜看她片刻，就在姜枝不明所以，打算開口詢問前。
一道身影俯下身，霜雪的氣息融化在燭光裏，在少女眉心輕輕一碰。
“晚安，枝枝。”
願你夢中有我。
-
“......”
“......”
房間門關上，樓下發生任何事情都不會打擾到三樓的好夢。
可是耳邊始終有嘈雜的聲音，“怦怦、怦怦”，急促如鼓點的節奏韻律，吵得人口幹舌燥。
姜枝背靠在門上，目光呆呆望著前方，腦子裏時而空白一片，時而擠滿了亂七八糟的噪聲。實在是被吵得不耐煩，她擡手在半空亂揮了一下。
“吵、吵死了......！”
被自己嚇了一跳，下意識捂住嘴。
嗓音軟得幾乎能掐出水，這是她發出來的聲音嗎？
意識逐漸回神，耳邊“怦怦”逐漸減弱。
哦，原來是她的心跳。
手指遲疑著，擡起，輕輕碰了碰眉心的位置。
剛才，君時他......
姜枝抿了下唇，眉心似乎還殘留著那一抹冰涼涼，又極致柔軟溫和的氣息。
一觸即離。
她猛地心跳漏了一拍，耳根又燙起來。她捂住耳朵，蹲下抱頭。
“別、別跳了啊！又不是親嘴，就碰了一下額頭而已，姜枝你有點出息好不好！”
“......”
房間裏無人回應。
半晌，姜枝慢吞吞擡頭，鼓著腮幫自言自語：“姜枝，你真沒出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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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滴——】
系統開機，“嗨，吱吱好久不見，要查詢任務進度嗎？”
姜枝盤膝坐在床頭，悶聲悶氣“嗯”了一句。
手指下意識捏著布娃娃，揉圓捏扁，時不時擡手又碰一下額頭，心裏顯然各種糾結。可這些小動作，姜枝自己都沒察覺。
系統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，更加不會發現。
它熱情播報：“恭喜吱吱，任務進度到達90%了！只剩下最後10%，你就可以回家了！”
“......嗯。”
系統預料的欣喜並沒有出現，它這才留心觀察自家宿主，遲疑片刻：“吱吱，你不高興嗎？”
“高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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系統卻誤認為她是即將回家而高興，松了口氣，“再接再厲，吱吱一定可以的！”
系統的加油鼓勵聲無人回應，它困惑地眨巴了一下鳥眼，飛到半空姜枝面前，“吱吱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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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莫名想到另一雙漆黑如墨的豆豆眼。
唇畔笑意不自覺彎起，突然意識到她在做什麽，猛地從床頭站起來，把沒有準備的系統整個掀翻撞飛，咕嚕嚕滾到桌子底下。
姜枝的註意力這才徹底收回來。
她大驚失色，連忙將系統撈起來，左右拍了拍：“你沒事兒吧，沒摔壞吧？”
系統：“沒事......”
但它覺得，自家宿主好像有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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姜枝把君琰和君時是雙生子的事情同系統說了，她腦子裏在想別的事情，說的時候並沒有太仔細，反倒系統有幾分若有所思。
“你是說，君琰和流火是一個人？”
“嗯，你是不是也覺得很離譜，不知道阿時的弟弟在想什麽......”
姜枝尷尬極了，只有在系統面前才敢說真話：“當時我以為流火是君時，還好幾次試著撩他。”
完蛋。
那家夥會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君時！
君時那麽愛吃醋，心思敏感又喜歡多想，要是知道這件事，肯定會委屈巴巴用幽怨眼神看她的。
想到平日聖潔高冷的仙尊，這段時間變成蛇體之後本性暴露，時不時又幽幽說什麽“枝枝又不理我”之類撒嬌的話，姜枝唇角忍不住地想笑。
笑著笑著，心裏更加緊張。
樓下兩兄弟在聊什麽，這麽久了一點兒動靜也沒有。
早知道她不為了偷懶避開事端，提前找借口上來睡覺了。
流火應該不會亂說吧......
姜枝火急火燎，在房間裏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地轉悠，恨不得就這樣下樓站在兩兄弟面前，聽他們吵架。
“吱吱，吱吱......姜枝！”
“我在！”
姜枝一個激靈，終於聽到系統說話，它古怪地瞅了姜枝幾眼：“你今天怎麽回事，到底發生了什麽？”
姜枝下意識掩飾，手指摸了下額頭：“沒、沒什麽啊......”
她才不好意思和系統這個鐵坨坨說，她長這麽大，初吻被攻略對象拿走了。
但是系統卻不知怎麽回事，突然開了竅，大聲尖叫：
“姜枝，你不會喜歡上攻略對象了吧！？？”
姜枝：“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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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外人視角點破，雜亂的少女心思突然就清醒過來，那些心臟亂跳的情緒，也一下子找到了由頭。
姜枝楞了很久，沒有急著矢口否認，而是仔細想了想。
才認真搖了下頭：“談不上喜歡，但是初吻這種東西......畢竟是第一次。”
姜枝抿了下唇角：“我從小沒見過什麽真摯的感情，沒有親人，沒有朋友。身邊人來來往往，無非為名為利，為了我創作出更多畫作，為了我能夠為他們賺取更多的錢財。”
“從來沒有想過，會有一個人毫無保留的，眼裏心裏只有我。”
姜枝沒有提及君時的名字，但言下之意說的就是他。
“很奇怪是不是？”
姜枝捏了捏布娃娃的肚子，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，眉眼彎彎，繼續說：“冥冥之中，我總覺得他不該這麽孤獨。”
思路一點點理順，姜枝頭腦清晰起來。
“說到底，雖然這樣有點不自量力，但是確實是我現在的想法......”
姜枝輕笑一聲：“我有點可憐他。”
所以，總會忍不住想要對君時好，想要讓他不那麽孤獨，想要讓他稍微有一點安全感。
“......”
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，冷不丁的，系統冷冰冰地煞風景：“吱吱，你之前說過一句話。”
“心疼男人，是要倒黴一輩子的。”
姜枝：“......閉嘴！”
她好不容易煽情一次，全被系統破壞掉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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比起樓上系統小學雞和姜枝幼稚地吵架，樓下兩兄弟並沒姜枝想的那樣，驚天動地打起來。
反倒是格外地安靜，君時還饒有興趣給二人都斟了一杯茶，茶湯清亮，香氣微微發澀。
雙子兩人坐在桌子兩側，君琰忍不住問：“枝枝呢？”
今日的重逢就像一場夢，他還沒有好好看看她，現在就被君時藏了起來。
君時嗤笑一聲，把先前的諷刺還給對方：“你覺得，我們現在這些話，可以說給枝枝聽嗎？”
君琰默然。
確實，任誰也不會想到，為了留下姜枝，他們做了什麽。
君琰不再提姜枝的事情，他擡眸環顧四周，這是他恢覆記憶之後，第一次來到重霜峰。
先前什麽都不知道，只顧著來找兄長打架，只是好奇兄長一條蛇為什麽不住山洞，反而喜歡這種吊腳樓。現在看著如今房間裏的布局擺設，一磚一瓦，和幼年記憶裏的荒山別無二致。
君琰沈默片刻，終於看向君時。
“這些年，你一直都記得嗎？”
君時也沒否認，淡淡地飲下苦茶：“總要有人記得的。”
五百年。
守著一個他可能永遠也等不到的夢。
甚至從來未曾擁有過，只是遠遠地望著他的夢和另一人相擁。就連君琰也覺得，這對君時來說太殘忍了。
他本就同兄長關系親近，就算一時之間再生氣憤怒，永遠不會真的恨他。
君琰動了動嘴，最終什麽也沒說。
雙子又一陣沈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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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晌，君琰又問：“踏碎虛空的代價，是你現在這身傷嗎？”
君時淡淡應了一聲，“沒什麽大礙，這些年你幫我尋來的珍寶仙草數不勝數，傷勢也好了大半。”
君琰：“那就好。”
好在他和兄長血脈相連，本能會為對方著想。
君琰一直不知道君時是從何處受到如此嚴重的傷勢，幾百年都未曾修覆，直到想起上一世最後的場景，又看到如今俏生生立在二人面前的姜枝。
踏碎虛空，並不是簡單地扭轉時間，讓一切重新再來。
而是在一條條錯亂的時間長河，尋找熟悉的氣息。
每一個靈魂的氣息都是獨一無二的，當年最後姜枝靈魂離體，在他們世界再也無處尋找，君時知曉後便徹底發瘋，閉關修煉，直至踏碎虛空。
他晚了這麽多年，在魘獸指引下尋到兄長這處。先前氣勢洶洶來找兄長理論的那股氣，突然就散了一半。
他做的，遠遠沒有兄長多。
曾經以勝利者的身份，帶著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炫耀，以為自己真的能將枝枝和兄長分享，就像是二人分享每一件事物。
殊不知是他清楚地知曉，枝枝永遠不會對兄長感興趣，才如此有恃無恐地做出所謂“慷慨”舉動。
這種卑劣。
和兄長本就同出一轍。
君琰的愧疚一下子達到最深。
“很疼吧......”
一直以他是弟弟卻總照顧哥哥而沾沾自喜，可實際上君時才是付出更多的，只是他一向寡言沈默，很多事情自己承受。
君時放下茶盞，“噠”的一聲脆響，在靜謐的夜色格外明顯。
他烏淩淩地擡眸，情緒絲毫沒有因為弟弟如今的覆雜愧疚心態而影響，毫不掩飾地承認：“是的，我很痛。”
“君琰，我痛了這麽多年，等待這麽多年。不是你恢覆記憶了，你愧疚自責了，就可以輕而易舉把我現在擁有的一切，再次奪走。”
君琰怔楞，擡頭望向君時。
君時目色冷然，完全沒有弟弟眸中那些無用的多愁善感，撕裂了他幼稚的妄想。
君時一字一句，認真地說：“當然，你也奪不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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兄弟二人再次沈默。
可和方才還殘留的淺薄的血脈親情相比，如今再次冰火不容，兩相對立。
在君時冷眼相望中，君琰也逐漸收起面上溫和，墨黑的眸子瞳仁驟縮，只剩下中心一點光亮，如熊熊烈火恣意燃燒。
“一定要如此嗎？”
君琰最後一次不死心地問。
君時眸光也變回蛇瞳，冷漠如萬年霜雪，鋒利針尖直勾勾盯著弟弟，毫不退讓。
“我不會放手。”
如今君時鋒芒畢露，完全沒有在姜枝面前故意撒嬌示弱，一副她不抱抱就站不起身的粘人勁兒。
如果姜枝看到的是這般模樣的君時，絕對不會再有什麽“我心疼他”，“他好可憐”的幼稚想法。
但五百年的等待不是作偽，就算是一塊冷硬愚笨的鋼鐵，也該打磨成七竅玲瓏的心了。
他知道枝枝會為什麽而心軟，那他就扮作她喜歡的模樣。
成為她舍不得拋棄的軟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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君琰張口猶豫，似乎還想說什麽，君時已經不耐煩聽了。
他從來對弟弟那番“三人一同生活”的理論嗤之以鼻，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。
他毫不客氣下了最後通牒：“枝枝是我的，也只能是我君時一人的。如果你要同我爭搶，那麽從今天開始，君琰，我們不再是兄弟。”
君琰聽完沒生氣，也沒回答。
只是避開視線。
君琰低頭，看了眼桌上茶杯，端起一盞一飲而盡。苦澀的氣味直沖頭頂，手指把玩著玲瓏茶盞，半晌突然說：“枝枝不喜歡喝陳茶，因為太苦了。”
“我當然知道。”
君時不耐煩的情緒已經到了頂端，話已至此幾乎撕破臉，他不想和君琰在這裏浪費時間。
可君琰像是沒有發現他送客的情緒，又倒了一杯茶，自斟自飲。
“枝枝不喜歡練劍，也是因為太苦了。”
這句話戳到君時的痛處，他臉色更冷：“我知道。”
當年就因為那一箭，嚇得姜枝畏懼他的靠近。他懊悔多年，如今重來一次，絲毫不在姜枝面前提及修煉之事。
反正大道修行不只有劍修一條道路，女孩子怕苦一點，沒什麽大不了。長生之路，他自有辦法。
在君時打算拔劍驅逐君琰前，君琰終於緩緩放下茶杯，坐姿也變得端正筆直起來。
這次，他直勾勾望向君時，一字一頓：“枝枝也不喜歡我。”
“......什麽？”
君時錯愕。
如今枝枝還沒有恢覆記憶，君琰說的自然是當年的事。
君琰莞爾一笑，唇畔苦澀比陳茶更濃郁。
他早就預料到君時的驚訝，甚至還有餘力開玩笑自嘲。
“原來兄長也有不知道的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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